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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首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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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浮灯客栈檐角的第八十一盏灯亮起时，我看见了命轨的底色——所谓天道，不过是一张被朱砂与谎言浸透的宣纸。”——沈停云《九霄云鹤图》残卷题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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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夜江的雾气在子时最浓。沈停云搁下朱砂笔时，窗棂外飘来第七盏河灯。纸扎的白鹭在冥河浊浪中忽沉忽浮，翼尖沾着的磷火将雾霭灼出细小孔洞。他数着那些闪烁的光斑，直到第八个窟窿出现，才意识到那是客栈门口悬着的引魂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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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客官，亥时三刻要闭店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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店小二的声音裹着江风从门缝挤进来，沈停云瞥了眼案上未完成的《九霄云鹤图》。画中白鹤的右翅还缺三片翎羽，朱砂调得太稠，在宣纸上凝成血痂般的暗红。他摸向腰间锦囊，触到最后一粒碎银的棱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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吱呀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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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轴转动声惊得他手腕一抖，朱砂笔在鹤颈划出歪斜的墨痕。闯入者带着江水腥气，素白裙裾拂过青砖，竟未发出半点声响。沈停云抬头时，正对上一双琉璃色的眸子。"画未成，灯先灭，可不是好兆头。"女子指尖掠过画中白鹤，朱砂忽然流动起来，"你在这浮灯客栈等了十三日，就为画一幅赝品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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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停云喉头发紧。他确实在临摹客栈大堂那幅《太虚飞升图》，但这事连掌柜的都不知晓。女子腕间银铃轻响，案头烛火倏地蹿高三寸，火光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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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蜃景将开，借你笔墨一用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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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等他回应，女子广袖翻卷，整张画纸凌空而起。朱砂混着雾水在宣纸上晕开，原本残缺的鹤翼突然振翅，引颈长唳冲破纸面。沈停云倒退半步撞上博古架，青瓷瓶落地碎裂的脆响中，他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龙鳞状的光纹。江面传来闷雷般的轰鸣。客栈地板开始扭曲，梁柱化作虬结的青铜锁链，那些悬挂的引魂灯纷纷坠地，灯罩里飘出半透明的人影。女子拽住他手腕跃上窗台时，沈停云瞥见柜台后的掌柜正在融化——蜡黄的面皮像糖稀般淌下来，露出底下森森白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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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抓紧了。"女子声音带着笑意，"咱们要去的地方，可没有回头路。"狂风掀起冥河浊浪，数万盏河灯同时升空，在夜幕下拼凑出一扇雕满上古符文的巨门。沈停云感觉胸口发烫，低头发现怀中不知何时多了枚青铜罗盘。指针疯狂旋转，最终定格在"太虚"二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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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门轰然洞开的刹那，他听见女子在耳边低语："记住，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，都不要碰自己的眼睛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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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沌之气扑面而来。-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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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持续了三十七个心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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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停云数到第三十八下时，靴底触到了实物。不是青砖也不是泥土，某种温热柔软的东西在脚下起伏，像踩在巨兽的脏腑。腐臭味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，他刚要开口，前方亮起幽蓝冷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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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嘘——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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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子指尖燃着磷火，映出满地残甲。折断的旌旗斜插在尸堆里，旗面焦黑难辨，但旗杆上缠绕的青铜锁链与客栈梁柱如出一辙。沈停云弯腰想拾半块甲胄，碎铁片却穿透掌心而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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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这里是太虚蜃景。"女子弹指熄灭磷火，"千年前仙魔战场的投影，触碰不到实体，但若是被战场残魂发现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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凄厉的嘶吼截断话语。沈停云转头看见一道黑影掠过，带起的风掀开他束发的绸带。更多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，那些扭曲的轮廓既不像人也不像兽，倒像是把各种生灵撕碎后胡乱拼凑的产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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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子突然抓住他左手按在罗盘上。青铜表面浮起血色纹路，指针开始逆向旋转。沈停云感觉有火焰顺着血管烧进心脏，眼前景象突然蒙上淡金滤镜——尸山血海间浮现出无数细线，有的银白如月辉，有的猩红似凝血，全部朝着某个方向延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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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跟着金线走。"女子声音发虚，"那是你前世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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惨叫声炸响。沈停云眼睁睁看着三条黑影扑向女子，却在触及她衣角的瞬间灰飞烟灭。但更多的黑影正在聚集，形成遮天蔽日的漩涡。他攥紧罗盘拔腿狂奔，金线在脚下汇成光河，尸骸堆里开始出现奇异之物：半截玉如意插在骷髅眼眶，琉璃盏盛着凝固的脑浆，青铜鼎中漂浮着婴儿手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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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河尽头是座祭坛。九根盘龙柱环绕着悬浮的青铜棺椁，棺盖刻着与客栈巨门相同的符文。沈停云踏上台阶的刹那，棺椁突然洞开，刺目金光中飞出无数帛书碎片。他本能地伸手去接，某片残卷贴上掌心的瞬间，记忆如决堤洪水般灌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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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琉璃宫阙在业火中崩塌，白衣仙人将青铜罗盘按进孩童胸口。龙吟震碎星辰，血雨里有人在他耳边说："待到千灯照夜时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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剧痛撕裂头颅。沈停云跪倒在地，发现祭坛正在坍塌。那些帛书碎片化作金粉渗入皮肤，在他手背拼出龙形图腾。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，裙裾染血，琉璃瞳仁裂开蛛网状纹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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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来不及了。"她将银铃塞进他手中，"带着这个去找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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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影组成的浪潮吞没祭坛。沈停云在坠落中听见锁链崩断的巨响，青铜棺椁里伸出苍白的手。最后映入眼帘的，是女子唇角溢出的血珠凝成朱砂般的赤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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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再度降临前，他摸到自己眼角有鳞片在生长。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