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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过——”
李让尘抬眸，眼尾微微上挑，眸中沁着清溪般的澄澈，轻声开口，“长嬴姑娘，你们究竟...想做什么？”
“什么逐出家门、什么求子无果，都是当初用来诓骗我的借口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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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谢公子自称凡人，却身负上古螣蛇血脉，姑娘说自己是山野狐妖，可今日破除凶域时，我却看到你身后第三条尾巴在缓慢显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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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下愚钝，可也知道——尾分九股，各具神通，乃...”他缓缓吐出几个字，目光如刃，直直刺向长嬴，“九尾天狐。”话音落下，屋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。
将尽的烛火在渐急的雨声中摇曳晃动，映在李让尘清隽的面容上，他看着长嬴，神色沉静从容，视线始终未从长嬴身上移开。
长嬴坐在软榻边，手随意撑着，目光与李让尘相接，眸中似有暗流涌动，却仿佛又被一层薄雾遮掩。
从遇见李让尘的第一眼起，长嬴就知道他是这个怎样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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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生起就觉醒应龙血脉，在仙门望族中金尊玉贵的长大，目之所及，皆为纯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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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不让尘，故能成其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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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为长生，心怀天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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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此刻的李让尘，似一柄悬在玉匣中的古剑，虽未出鞘，可已能隐约窥见凛冽的剑意。沉默良久，终于听见长嬴轻柔地开口：“公子可知...被剜去八尾是何滋味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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骨头从截面整齐地切断，直到最后一尾，充盈的灵力从经脉中缓慢地消散，连痛呼都发不出声，任由鲜血浸透整个身躯。夏夜潮湿的风钻过窗棂，水汽氤氲，谢与安斜倚在窗边，眉眼低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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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安静地听着自己和长嬴的往事，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窗外瓢泼的雨幕中，神情平淡地仿佛置身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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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中，忍受着千百年的痛苦与孤寂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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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自己为何而生，为何而活，支撑着人走下去的，只有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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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此刻，原本仿佛一滩死水的胸腔，却好像兴起一点波澜，微微发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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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同心契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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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束的墨发被凉雨微微浸湿，贴在颈侧，衬得那抹肤色愈发清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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眉心那一点妖冶的朱砂却在火光的照耀下透出一抹神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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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与安收回视线，看向李让尘，他一直安静地听着，一动不动，仿佛一尊玉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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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有眼睫微微颤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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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中寂静下来，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雨珠漫过重檐，仿佛珠玉零落，天河倒泻。和谢与安一同逃出来后，这是长嬴第一次这样安静地坐听雨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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仿佛是一场能够洗去所有血污的夏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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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无论是欺骗你，亦或者参与到这些事情中，皆非我本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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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只是想找到我的阿娘，然后和谢与安一起，报了各自的仇，仅此而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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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三个凶域，三截断尾。”谢与安忽然开口，“赶尸客栈的活死人，长生村的续命肉，问仙庙的佛像，都有同一个存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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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...四象司。”李让尘终于轻声接话，声音沙哑，“对不对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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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与安停顿一瞬，复点点头：“云中城分明能有人活下去，可四象司却不管不顾，强行封锁拔除，将所有人困死在其中。”长嬴接话：“我在问仙庙恶灵的记忆中，同样看到了朱雀，她对那尊佛像说——”
该怎么饲养你才好呢？
之前在长生村中，她在小雁的记忆中，看到了朱雀以灵力救活小雁。
她回忆着朱雀说过的话，又道：“她的能力极其特殊，好像能够使一个凡人觉醒出血脉或者成为恶灵，你可知晓此事？”
“从未听说过，若她真有这个能力，一旦传出，灾祸必起。”李让尘摇头，“不过朱雀血脉特殊，确实有一种罕见的能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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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...涅槃重生？”长嬴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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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。”李让尘面色凝重，“‘四象’只有在死亡时才会选出新的四象接替，玄武、白虎、青龙，皆非初任四象。只有朱雀一人，千百年来从未更换，因为她濒死之时可浴火重生、重塑躯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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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有代价？”谢与安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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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知道，谁也不知道‘四象’真正的实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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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朱雀向来喜怒无常，最爱擅离职守。”李让尘深深吸了口气，搁置在桌面上的手紧攥着：“即便有人对其有不满，但她毕竟实力强悍，管辖的领域中也从未出过乱子。她于各门游走时也拔除了诸多凶域，所以四象司与生门中各派不曾多说什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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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有一个猜测。”长嬴道，“她...在故意制造凶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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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从未和朱雀见面，可依旧能从那些记忆中窥见一星半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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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雀此人，将人命视如草芥，当作可供玩弄的东西，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不过是一时兴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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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长嬴莫名觉得，她制造凶域，并不是为了恶趣地看人们苦苦挣扎，而是真的想从中得到什么。她究竟想做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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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尖陷入掌心，一丝刺痛立刻传来，长嬴回过神，才开口：“活在乱世中，为了提防人性之恶，每个人已经活得够辛苦了，可是现在，恶灵也可能...是一件死物。”李让尘的指节用力到发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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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明白长嬴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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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欲过甚，死后化作恶灵，所在之处形成凶域，这就已经够诡谲难测的了。可若是死物也能成为恶灵——
眼前的铜灯，身旁的软榻，甚至是镇宅的宝剑，谁能预料到这些东西会在何时化作恶灵，将众人拉入凶域中呢？
天下苍生，又该向何处求一个心安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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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白虎的人怕是已经在审讯厉同垚了，很快就会知道问仙庙的主人乃佛像一事。”李让尘道，“此事非同小可，四象司必定联系生门各族一同商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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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忽然站起身来，面容愈发冷峻：“一旦昭告天下，必定人心惶惶，惊惧交加，更容易滋生凶域。我要即刻动身回生门，着令族人前往各门支援。”惊雷骤起，紫电划破浓云，李让尘毫不犹豫，随手扯过门边的笠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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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，他微微侧首，道：“方才诸多盘问，实在是我对不住，希望姑娘和谢公子早日大仇得报，切莫自锢，若有任何困难，尽管找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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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...”李让尘罕见地犹豫一瞬，仿佛终于下定决心，鼓起勇气道，“我们是朋友了，对吗？”急促的雨声中，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，好像下一刻就会消散在连绵的雨幕中。
长嬴答得是——
“自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