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蒸汽舰船靠岸时惊起漫天白鹭，陆沧溟踩着甲板缝隙里渗出的槐花香跃下舷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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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明凰的裙角掠过滩涂上搁浅的牡蛎壳，青冥刀柄缀着的银铃忽然叮当轻响——三十步外的礁石背面，半截沾着鱼鳞的绳索正随潮水起伏。"这慰问礼单倒是比海图还精细。"陆沧溟用分海戟挑起个雕花木箱，箱盖上用螺钿嵌着二十八个士兵的名字。
他指尖抚过其中某个凹痕，"陈二虎家的丫头最爱椰糖，轮机舱废料里熔出来的琉璃珠子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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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明凰忽然按住他手腕，凤翎耳坠在咸涩的海风里簌簌颤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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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着她视线望去，渔村晒场上的竹匾突然被掀翻，晾晒的鱼干散落间，有个系着靛蓝头巾的妇人正攥着把菜刀砍向晾衣杆。"李三嫂家的腌菜坛子，去年还装着南洋胡椒。"萧明凰快步穿过晒场时，双刀在卵石路上拖出细碎火星。
她突然弯腰拾起片陶罐碎片，上面沾着暗褐色的酱渍，"现在倒学会用辽东的酸枣做引子——这坛子碎得蹊跷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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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沧溟的玄铁护腕咔嗒轻响，机关簧片弹出一枚琥珀色糖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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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望着远处冒烟的茅草屋轻笑："萧姑娘可闻出这糖霜里掺了什么？当年郑公公下西洋时，锡兰国的蜂农教过我用荔枝花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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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未落，晒场尽头的木门砰然洞开。李家属代表攥着半截麻绳冲出来，发间插着的玳瑁梳子裂了道缝："说什么麒麟血脉能驭风浪！
我男人上月寄来的家书还夹着珊瑚枝，今早就变成这个！"她颤抖的手掌摊开，掌心躺着片染血的齿轮，齿缝里卡着半粒胡椒。
萧明凰的披帛忽然被海风吹展开来，绣着的百鸟朝凤图掠过李妇人泪痕斑驳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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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解下腰间鎏金香球，轻轻搁在对方开裂的指甲盖上："三嫂可还记得去岁腊月？陈千总被困马六甲，您带着三十个妇人连夜缝制七百面鲨鱼皮盾。"
香球里飘出的沉香雾中，竟幻化出当年飞针走线的画面。
李妇人突然踉跄后退，撞翻了堆着咸鱼的竹篓："可这次不一样！
码头的瞎子都说...说沧龙舰要吃够九十九个活人祭品才能..."
陆沧溟突然将分海戟插进沙地，戟尖震出的波纹惊起滩涂下的跳跳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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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摘下护心镜对着日光调整角度，镜面折射的光斑恰好落在茅草屋窗棂的冰裂纹上："三嫂家窗上新糊的桑皮纸，用的可是泉州老郑家的浆料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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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妇人愣怔间，萧明凰已扶住她发抖的手肘。双刀「赤霄」的刀鞘轻轻划过晒场石磨，带起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个"安"字篆书："您家阿毛在轮机班画的蒸汽管道图，前日被收录进《天工纪要》了。"她从袖中取出卷轴展开，孩童稚嫩的笔迹旁赫然盖着朱红官印。
海风突然卷起晒场上的鱼鳞，在空中拼出诡异的卦象。
陆沧溟玄甲上的龙纹护肩自动翻转，露出内层镶嵌的浑天仪。
他屈指轻弹某个刻度，仪盘上悬浮的磁针突然指向村口老槐树——那里挂着的新丧幡正在无风自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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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沧溟君看这槐花。"萧明凰突然捻住飘落的槐米，指尖搓开露出紫红芯蕊，"本该五月吐芳，如今才三月就..."她话音戛然而止，凤头履碾碎的花瓣渗出丝甜腻香气，与方才陆沧溟手中糖球的味道微妙重叠。晒场东头忽然传来陶埙呜咽，曲调分明是闽南的采茶谣，尾音却带着草原长调的颤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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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沧溟的护腕机关再次轻响，这次弹出的铜雀衔着枚冰晶，内部凤凰纹路正在缓慢生长。他笑着将冰晶抛给呆立的李妇人："劳驾三嫂将此物浸在米酒中，今夜子时..."
萧明凰突然按住他的手臂，鼻尖微微翕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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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着她目光望去，晾衣绳上飘动的粗布衣裳下摆，不知何时沾满了槐花蜜——正是三日前粮仓冰晶里检测出的蜂毒原料。陶埙声在咸涩的海风里打了个旋儿，粘着槐花蜜的衣角突然簌簌抖动。
萧明凰的凤翎耳坠掠过李妇人发间开裂的玳瑁梳，鎏金香球里溢出的沉香雾竟在阳光下凝成半透明的小鱼，追着飘散的槐花瓣游向村口。
"三嫂且看这蜂蜡。"陆沧溟突然蹲下身，玄铁护腕弹出的磁针正吸附着沙粒里的金棕色碎屑，"泉州郑记桑皮纸的防潮层，用的该是岭南荔枝蜜。"他指尖搓开碎屑，甜腻香气里混着丝铁锈味，"可这蜂蜡里掺了辽东酸枣刺的汁水——就像您家腌菜坛子..."
李妇人突然倒吸冷气，攥着冰晶的手掌按在心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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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身后茅草屋的竹帘哗啦作响，三个系着靛蓝围裙的妇人攥着渔网梭子探出头，梭尖上缠着的麻线泛着不自然的靛青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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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明凰的披帛忽然卷起晾衣绳上的粗布衫，百鸟朝凤的绣纹掠过那些靛青麻线时，竟发出细密的爆裂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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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双刀未出鞘，刀鞘尾端的银铃却突然指向东南："诸位婶子可还记得？去年惊蛰那场飓风，轮机班的小伙子们用铁锚链在红树林救了二十七船婴孩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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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香雾幻化的画面里，士兵们古铜色的脊背在暴雨中绷成弓弦。晒场角落传来陶罐轻碰的脆响，某个系着藤编腰带的妇人突然啜泣着举起半截珊瑚簪——正是水师特制的家书封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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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刘家姐姐的酸笋坛子该启封了。"萧明凰忽然转身轻笑，赤霄刀鞘挑起竹匾里滚落的腌梅子，"上个月虎蹲炮试射震裂了地窖，您抱着腌菜坛子冲进弹雨的模样，我家沧溟君刻进了浑天仪里呢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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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沧溟配合地翻转玄甲龙纹护肩，浑天仪投射的光影中，妇人发髻散乱却紧护陶罐的身影引得晒场响起零星笑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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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趁机将分海戟插进沙地三寸，震起的波纹惊飞了藏在槐花里的绿眼蜻蜓。暗处传来陶埙变调的颤音。
系藤编腰带的妇人抹着眼睛去接梅子，腕间叮当响的贝壳手链却突然断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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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明凰旋身接住坠落的贝壳，瞳孔骤缩——每片贝壳内侧都用鱼胶粘着微缩海图，浪花纹路里藏着高丽文字的潮汐标记。"阿姊这手链倒是别致。"她状若无意地将贝壳拢进袖中，指尖悄悄划过赤霄刀柄的凤凰铭文，"听说石塘镇的珍珠娘能用牡蛎壳预测风暴，赶明儿请她来..."话音未落，村口老槐树上的丧幡突然无风自动，飘落的槐花竟在空中拼出骷髅图案。
李妇人突然尖叫着打翻香球，幻象中的救援画面扭曲成血浪滔天。
晒场边缘的柴垛后闪出个戴斗笠的汉子，他手里揉搓的蓖麻叶正渗出紫红汁液，滴在卵石上腾起呛人的青烟。
"沧龙舰要吞够九十九个童男童女！"斗笠下传来沙哑的吼声，那汉子甩出蓖麻叶的瞬间，陆沧溟的护腕机关弹射出铜雀衔着的冰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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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棱穿透蓖麻叶钉进槐树，叶脉里渗出的紫汁竟腐蚀得树皮滋滋作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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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明凰的披帛突然卷住李妇人颤抖的手腕，青冥刀鞘敲击石磨迸发的火星，在烟雾中凝成《天工纪要》的烫金封面。书页幻影哗啦翻动，停在某幅蒸汽轮机结构图——赫然用朱砂标着李妇人儿子的笔迹注释。
"三嫂您瞧，阿毛标注的泄压阀改良法，昨日刚救了一整船的火药。"她指尖抚过幻影中稚嫩的笔迹，沉香雾裹着槐花香钻进妇人抽动的鼻翼，"这孩子说等新式罗盘装舰，要第一个带您去看吕宋岛的荧光海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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晒场突然陷入奇异的寂静，连浪涛声都仿佛退避三舍。陆沧溟的分海戟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，戟尖指向的茅草屋窗棂上，冰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成星图模样。
他玄甲上的浑天仪自动旋转，磁针疯狂指向每个挂着丧幡的屋檐。
戴斗笠的汉子趁机往人群撒出把贝壳，贝壳落地竟响起婴儿啼哭。
萧明凰旋身甩出双刀，刀鞘在空中相击迸发的音波震碎了贝壳，露出里面嗡嗡振翅的南洋毒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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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诸位小心火烛！"陆沧溟高喝一声，护心镜折射的日光精准点燃蜂群。焦糊味中，他弹指射出枚糖球，琥珀色的糖衣在半空炸开成海上生明月的幻景——正是郑和船队当年与锡兰国缔盟的场景。
人群中的啜泣渐渐化作惊叹。
萧明凰趁机扶起瘫坐的李妇人，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勾勒某个符咒："三嫂可觉得这蜂毒气味熟悉？
去年腊月咱们熏仓库的艾草，不也混着..."她突然压低声音，"水师特供的辽东野蜂蜜？"
陆沧溟的靴跟突然碾碎块卵石，石粉飘散处露出半枚带牙印的槟榔渣。
他望着槟榔渣上的咬痕轻笑："原来郑记桑皮纸的浆料里，还掺着琉球使节独爱的蒌叶。"
暗处的陶埙声戛然而止。
当最后一只毒蜂化作青烟，晒场上紧绷的气氛已缓和大半。
萧明凰的鎏金香球滚到柴垛边缘，突然被某只沾着鱼鳞的手捡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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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假装整理鬓发，余光瞥见那人指缝间闪过靛青色——正是先前麻线上不自然的染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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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沧溟君不妨把浑天仪借乡亲们瞧瞧？"她突然提高声调，"也好叫大伙儿知道，下月朔望大潮时..."话音未落，老槐树上的丧幡突然自燃，青紫色火焰中浮现出带爪的怪鱼图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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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群再度骚动之际，陆沧溟玄甲上的龙纹突然泛出荧光。他摘下护肩掷向火幡，机关展开的瞬间竟喷出带着咸味的暴雨，浇熄火焰的同时在地面冲出个箭头状的痕迹——直指村后废弃的船坞。
萧明凰的赤霄刀鞘突然发出凤鸣，她笑着挽住李妇人的胳膊："三嫂陪我去取阿毛的奖赏状可好？
正好路过您家新酿的酸枣酒..."转身时裙摆扫过沙地，悄然抹去了那个箭头痕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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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风送来炊烟的气息，混着某间茅屋后突然惊飞的斑鸠。陆沧溟把玩着分海戟上凝结的盐霜，视线掠过那些仍在交头接耳的妇人发髻，在某个反光的银簪上停留片刻——那簪头的浪花纹路，分明是暹罗水师密探的标记。
当最后一批琉璃珠子分发完毕，夕阳已将蒸汽舰船的影子拉长到晒场边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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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明凰站在舷梯上整理被海风吹乱的披帛，指尖忽然触到片冰凉——不知何时粘上的槐花瓣背面，用蜂蜡画着个带爪印的船锚。她与陆沧溟对视的瞬间，分海戟的龙睛闪过一丝诡谲的蓝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