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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往我喉咙里灌了滚烫的铜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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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蜷缩在某种粗糙的织物里，每根骨头都在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。腐烂的桑叶味混着血腥气往天灵盖里钻，耳边炸响的哀嚎声像一千把青铜钺在刮擦甲骨。睁开眼的瞬间，三只染着朱砂的龟甲突然悬在面前，龟裂纹里渗出暗红的血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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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子醒了！”一个戴着牛角盔的脑袋凑了过来，黄铜制成的鼻环喷出的气息直扑向我的脸庞。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被包裹在沾满鲜血的麻布之中，身体下面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。在大约二十步远的地方，摆放着一口沸腾的青铜鼎，其鼎耳上绑着一个奴隶，正被蒸煮至粉红色，场面令人毛骨悚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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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兽皮的老者突然用骨刀划开我的衣袖，我喉咙里迸出的尖叫卡在了半空——这具身体的手臂细得像芦苇秆，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里，隐约有甲骨文在游动。老者将沾血的骨刀插进鼎中，沸腾的人油溅在他黥面的图腾上，化作焦黑的卦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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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哭！”他突然掐住我的后颈，把我的脸按向地面。夯土地里嵌着半片带齿痕的卜骨，裂纹里渗出乳白的浆液。四周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恸哭，十二个披麻戴孝的孩童围着我倒行，他们脚踝拴着青铜铃，每一步都踏在《周易》的卦位上。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那些哭声里藏着某种诡异的韵律。当第八个倒行的孩子踩中坤位时，记忆突然像被青铜钺劈开的龟甲——这是盘庚之子的哭丧礼！我居然变成了正在夭折的武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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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子为何不哭！”牛角盔武士突然揪住我的头发，青铜护腕硌得我头皮发麻。隔着晃动的泪帘，我看见三足陶鬲里煮着带毛的乳猪，鬲足上刻着“父庚”二字。史书记载，盘庚迁殷前确实夭折过一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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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狠狠咬破舌尖，铁锈味混着祭司洒下的艾草灰在嘴里爆开。学着那些倒行孩童的哭腔，我发出声扭曲的呜咽。藏在麻布下的手却疯狂抠着夯土——指甲缝里突然摸到片冰凉的东西，借着鼎火微光，我认出那是半块碳十四检测仪的塑料外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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祭司突然抓起我的手腕，骨刀在甲骨文游动的血管上比划。当鼎中的人油开始泛出诡异的蓝光时，我听见自己用稚嫩的童声喊出句完整的甲骨文：“辛酉卜，王占曰：今夕其雨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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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个灵堂突然死寂。牛角盔武士的青铜戟“当啷”落地，砸碎了正在倒行的哭丧阵。鼎中蒸煮的奴隶突然睁眼，被煮烂的嘴唇吐出句清晰的：“盘庚……迁殷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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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者手中的龟甲砰然炸裂，飞溅的碎片在麻布上烧出星图般的孔洞。我趁机将塑料片塞进嘴里，舌苔触到那行激光刻印的“2023年制”时，鼎火突然化作冲天青焰，将灵堂照得如同妇好墓的探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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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陷入黑暗前最后的光影里，我看见自己的血在夯土上蜿蜒成殷墟地图的轮廓，而那个本该被煮熟的奴隶，正从沸腾的鼎中对我比出OK手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