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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抹夕阳卡在中药柜的铜锁扣上时，戚许的手指正巧划过空荡荡的木箱底。原来那些摞成小山的金银花皂，此刻只剩包装纸在风里打旋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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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！部！卖！掉！啦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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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收摊！"戚许一拍掌，当啷声惊醒了打盹的轩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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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望着空空如也的中药柜，面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暮色漫进许颜坊时，赵艳的手指终于磕不动算盘了。
她瘫坐在条凳上，钢镚儿撞着粮票哗啦啦响，惊得外面的中药柜都晃上一晃。
"嗬！"赵峰扒拉着钱匣子直咂舌，手指头在纸币堆里搅出个漩涡。
这个啥活都干过，天天扒拉货厢里煤渣的汉子，头回觉得抓钱比抓煤铲还烫手。
轩轩的眼里跳着两簇火苗："姐姐！你好厉害！赚了好多巧克力！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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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许揉揉他的头，笑着说：“好！姐姐明天给你买巧克力吃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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轩轩的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。孙秀兰笑着斥骂轩轩：“小祖宗！那都是你姐姐赚回来的！”说着，还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。
戚许古灵精怪地说：“舅舅也入股了呀！所以可以给轩轩买巧克力吃！”
赵峰乐了，无奈摇头：“你这丫头！”
突然，戚许眼睛一尖，捻起张五元钞对着电灯照，老式钨丝灯泡把纸币上的女拖拉机手映得满面红光："舅舅，这张水印斜了半厘，是不是印废的次品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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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峰浓黑的眉毛一挑："管它正的歪的，能割肉的就是好刀！"手指尖挑起串粮票，票角还沾着纺织女工的棉絮。孙秀兰忙按着票面数字往账本上誊，铅笔晕开了"1980"的年份，洇成只灰色蝴蝶。
"一千七百四十七块八毛！"孙秀兰的铅笔尖戳破账本纸。
这个数字回响在铺子里时，全家人都沉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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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闷头扛了半辈子货箱的汉子，此刻红着眼眶吼："外甥女！好！好！好！"每个"好"字都像夯地基的硪石，砸得地面咚咚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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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拍拍戚许肩膀，戚许扭过头笑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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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许刚要开口，就被赵艳拽进怀里。母亲的手还在抖，指间皂香混着泪水的咸。赵艳泣不成声，泪水已经洇透戚许的上衣，浸透了二十年拮据日子里的苦咸。
赵艳在戚家过得这二十多年日子实在是太苦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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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艳的泪珠子串成了线。她抓起戚许的手往钱堆里按，"你摸摸！这都是你挣的！都是你的！"“咱们娘俩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！”
要说戚许靠后山上那些蘑菇赚到第一笔钱的时候，赵艳也是激动的，但比不过现在。戚许现在能靠自己挣钱了！不靠任何人，不靠天，不靠地！靠她戚许自己！赵艳怎能不激动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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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许轻拍母亲的后背，母亲的那些担心和顾虑，她都懂，但是戚许不懂怎么去宽慰母亲。她想最好的证明就是做出些成绩给母亲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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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旁的赵峰夫妻俩也低垂下眉眼，静静等着赵艳平复情绪。过了一会，赵艳终于止了泪。
巷口传来爆米花的闷响，震得钱堆最顶上的分币滚落桌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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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秀兰俯身去拾，却见柜台底阴影里还躺着枚带牙印的钢镚。她说定是白日里王大爷试香皂时，假牙脱落咬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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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家人笑作一团，惊得梁上燕子探出头，衔走了粘在粮票上的棉絮。夜风卷着最后一缕皂香溜出门缝时，孙秀兰正把钞票按面值摞成塔。赵峰用打包绳扎硬币，钢镚串子沉甸甸的，活像他年轻时扛的锅炉链条。
月光爬上"许颜坊"的匾额。
戚许望着窗纸上重叠的身影，忽然想起省城百货公司的玻璃展柜。那些罩在丝绒里的上海牌手表，哪有眼前这摞沾着煤灰、棉絮、皂角香的钞票来得鲜亮？
她打算晚上回去给顾凛霄写封信告诉他今日的战况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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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光在青石板上淌成一条银溪，戚许一家人的影子叠成了串摇晃的糖葫芦。赵峰走在前头，哼的《打靶归来》跑了三个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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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他爹，看路！"孙秀兰第三次拽住赵峰的胳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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轩轩窜得像只野猫。凉鞋踢着石子唱自编的小调："香皂香，金银亮，买糖画，盖新房！"赵艳落在最后，手指死死绞着蓝布包袱。泪痕早被夜风吹干，在脸上凝成两道晶亮的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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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许搀着她胳膊，分明觉出母亲的手在抖——不是白日里数钱时的激动，倒像是挣了大钱后怕人偷走的心慌。"汪！"谁家的看门狗突然吠了一嗓子，把这一大家子吓了一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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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家人回去的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，虽然因为怕被人看出来赚了钱已经收敛了许多，但面上的欢喜是藏不住的！吃完饭后，她们就各自回房休息了。
因为一整天都在铺子里忙碌，所以今天晚上这顿晚饭吃得极为简单仓促，但众人却都很开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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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是铺子试营业的第二日，客流量肯定会减少一点，但总会有慕名而来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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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许打算下午的时候将铺子交给赵艳她们运作，她该去日化厂那边抓抓研发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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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给亲亲男朋友写信啦！戚许展信提笔。
上次顾凛霄给他写的信文邹邹的，又是通讯员送过来的，所以戚许的遣词造句也不敢太放肆。这回碰见了大喜事，戚许的文字也活泼起来。
那信是这样写的：
顾大团长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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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字叉腰笑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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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开的“许颜坊”火啦！试营业那日人潮简直要把玻璃柜台挤碎啦！我厉不厉害？我还遇见给厂里进货的陈建国科长，他偷偷买了两块皂说要拿回家哄媳妇开心~（戚许还在这段文字旁边画了一个叉腰笑的小孩）给你寄了一箱金银花香皂！别瞪眼，你要分给战友、还可以往家里寄回去一点呀！别嫌我寄得多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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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给我的钱我挪用了一部分进货，放心，给你按照入股算啦！不会让你吃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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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院子旁边的月季长疯啦，我妈非说是我天天对着花念叨你给催的。不知道你在军营里吃的好不好？睡得好不好？我很挂念你。省展销会我会带着日化厂的新产品去的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！
对了，军队的采购单可以下给安平日化厂了，配方、生产线、包装已经被我改进了！等采购员来的时候我会好好招待他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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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小掌柜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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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许按合信封，打算明天从店里搬上一箱肥皂给顾凛霄寄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