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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各位面试官好。我叫杨拙诚。今年五十岁，这是我的简历。可能在这个年纪出来找工作不占优势，但我认为岁数也恰恰是我的优势，这意味着我有更丰富的阅历，心态上更加强大...”我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完，被对面的一个将近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抬手打断，“你之前做什么行业的。”他语气里透露着不耐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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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耐住性子回答道：“以前是二手车公司的总经理，近几年大环境不景气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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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问你原因，问什么答什么就行。”还是那个小伙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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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伙儿皱了皱眉,“说实话，像你这样的情况，今天我们面了好几个，都是生意失败，而且岁数和你差不多，简历比你好看得多。你觉得你凭什么可以胜任我们的工作。”都是普通的文字，但稍加组合就显得尤为犀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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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思索片刻后回答道：“渴望。因为渴望我才会来这里，我渴望赚钱，我相信他们也很渴望，但我是在沙漠里找水的人，所以没有人会比我更想拼命地赚钱。”真诚示人是我的人生信条，与其说那些套话不如说真实的想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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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轻人似乎被我的言辞有所触动，但碍于面子还是说了一句“漂亮话谁都会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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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对我们这个行业了解吗？”坐在小伙子身边的年长男人向我提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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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然。贵公司在整个行业圈内一直遥遥领先，甚至在江苏片区是头把交椅。贵公司的突出特征在于家具产品的设计理念上别具一格，简约，委婉，不失内涵。我尤其关注到了去年在世博会展台中展示的“家和美满”系列，继承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，添加了现代化设计。而且我知道贵公司应该正在为明年的“晚秋”设计大赛做准备，如果拿下比赛将正式成为行业内的龙头。”这一段是我早早准备好的，我仿照着儿子考研资料里的名词解释的格式准备的。总分总，先定义再聊细节，最后总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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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长的面试官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，随后又陆续问了我几个专业性的问题，虽然与我一开始从事的行业毫无关联，但好在来之前让妻子帮我突击了一下，回答的我自认为还算及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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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了，谢谢你的到来，请耐心等待我们的电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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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鞠躬道谢后昂首挺胸的离开办公室。这是虚张声势，显得我很自信，说不定面试官会比较好奇这个岁数的人哪来的自信而把我留下来，虽然这样的几率很小，但万一呢。现在的我对任何小概率事件都抱有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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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了写字楼，妻子打来电话询问结果，我简单说了说情况，她提醒我记得给儿子的银行卡转钱，我“嗯”了一声后挂断了电话。九月的南京，没有想象中那么冷。我打开网上银行向儿子那张专门用来还房贷的卡里打了两万块钱，然后调出微信，点开儿子的微信，在只有我发言的聊天页面，发了一条语音，问他钱收到了没，五分钟后他回了一个“嗯”，这是我和他每个月为数不多的交流，我还想问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，但最终没有发出去，因为通常的回答都是“不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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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收起手机，走到公交站，看着街上车水马龙，不禁想起半年前我还是坐在奥迪A8里的杨总，现在变成了公交出行的杨某，真感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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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年前，我受年轻时教我手艺的师傅的邀请，一起前往安徽合肥创业。短短四年凭借师傅的人脉与支持，在安徽二手车服务领域内风生水起，业务量稳居第一，与银行也是合作密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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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没想到近两年经济形势急转直下，二手车行业进入寒冬，由于我一时贪念，想多赚点钱，将儿子名下那套刚买没多久的房子做了抵押，向小额贷公司借了200万，那时候我信心百倍，觉得一定可以逆风翻盘，但现实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。说到底还是为了钱。在大环境的冲击下资金链断裂，银行也出台了新的政策，连锁反应，这套留给儿子结婚的房子成了牺牲品，公司也随之破产。仅仅半年，六年的努力付之一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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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路公交车缓缓驶入，我将烦恼暂时丢之脑后，公交车上是我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候了。以前坐的时候从没这种感觉。回到家，儿子还在复习，去年以两分之差与目标院校失之交臂，他明确表示自己不想辜负他师父的期望，也不愿意调剂，于是毕业后在家继续备考。说实话，我去年倒是希望他能调剂，先弄到文凭再说，这样能早点工作帮我分摊一些压力，但他固执的几乎听不进去除他师父以外的任何人的意见。行，对自己师父忠心耿耿，在这一点上和我还是蛮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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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轻声问他有没有吃饭，他摇了摇头，随即我提议去楼下请他吃面条。他特别喜欢吃面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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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用，我自己去。”语气冷静地简直不像二十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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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事儿，不要客气。”我故作玩笑的缓和着微妙的气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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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写着题目，我自知无趣，便悻悻的回到卧室。这辈子父子，上辈子冤家。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变得沉默寡言，尤其是对我，基本没有好脸色，这个岁数了还在叛逆期吗？而我还得放下身段哄着他玩，这父亲做的还真是失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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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如何，得想办法把用他名字抵押的200万还上，希望这次面试能有个好结果吧。上了岁数，觉也大，伴着相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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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睁眼，妻子已经回家，手里提着从老太太家里拿的饭菜。有时候我和妻子晚上回来不及时，儿子一学得到傍晚六点，他也没空做饭，只能拜托老娘兼顾一下我们家的晚饭了。今天的菜是雪菜炒肉丝和一个红烧肉，这两个都是杨一凡小时候爱吃的。我揉了揉眼睛，进入厨房准备烧个汤，妻子正在择菜，问我，“结果出来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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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没。”我看了眼手机后回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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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钱打了吗？”妻子将择好的菜递给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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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打了。”“安徽那边怎么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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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边也很难的。”我听出妻子语气里的埋怨，辩解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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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早就跟你说，不要意气用事。下个月要是还不上，我就去找你师傅，怎么着不能影响我儿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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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知道了知道了，我会想办法的。”我不悦的尽快结束这个话题，并把厨房门掩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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饭桌上，寂静无声，这是我们家的风格，自从杨一凡长大后，他就愈发的沉默寡言。他几乎不说话，只是闷头吃，妻子总是扮演着活跃气氛的角色，尽可能让饭桌上氛围温馨一些，而我总是竭尽所能的博儿子一笑，他倒是稳重，面无表情，有时候他厌烦了会直接说：“不要再故意讨好我，我不需要。”然后快速扒拉几口将碗筷洗净后回到自己房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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唉，这股子劲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这要是在年轻的时候他绝不敢这样和我说话，因为我早就一巴掌打上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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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完饭，我接到了“面试通过”的通知，这是破产以来最好的一个消息，我赶忙和妻子分享，妻子说：“好事，开多少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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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底薪三千，第二个月开始发，剩下的看业务提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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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下个月怎么办。”妻子皱起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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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会和老板谈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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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要再傻傻的一味付出了，得拿点实际的东西，情义这东西对我们家来说不值钱。”妻子又絮叨起老生常谈的话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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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知道了。”晚上十点，我起夜上厕所，儿子房间的灯还亮着，他正在码字写自己的。这是他擅长的，在写作方面颇有天赋。我探出脑袋：“还不睡？”对方没有回应，继续敲打着键盘。我没话找话的继续说：“明天帮我买张彩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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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刚落，他冷冷的说道：“有钱买彩票，多想想怎么弄钱，没那个富贵命就别那个富贵做梦。”一盆冷水浇得我手脚冰凉，尴尬地笑着离开了他的房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