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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春夜宴，云宁捧着酒壶侍立在水榭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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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妃正在跳祭月舞，十二幅鲛绡裙裾展开时，满池莲花灯都失了颜色。她忽然想起老嬷嬷说过的传说——百年前有位公主以祭月舞求雨，舞到极致时，天上真的落下月光凝成的丝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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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不是阿宁么？”世子萧景翊突然凑近，酒气喷在她耳后，“父王捡回来的小野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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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指尖刚要碰到她发间木簪，水榭突然传来裂帛之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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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妃的披帛缠住了琉璃灯，眼看火焰要舔上衣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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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宁下意识掷出酒壶，琥珀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，浇熄火苗的刹那，王妃旋身接住坠落的琉璃盏，发髻分毫未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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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俊的身手。”王妃将云宁拉到身侧，取下自己耳畔的明月珰戴在她耳垂，“本宫记得你生辰快到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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珰子上的东珠贴着颈侧发烫，云宁没看见王妃袖中滑落的金箔碰到酒渍，正慢慢变成靛蓝色。宴散时，云宁在荷花池边捡到明玥的布老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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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过假山忽闻衣袂翻飞声，抬头看见萧凛正在月下练剑。玄铁重剑在他手中轻若鸿羽，剑气激起的水珠凝成冰晶，在触及她面颊前又化作白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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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看懂多少？”萧凛收剑时，冰晶簌簌落在她脚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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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宁盯着他腰间螭纹玉佩——和那夜黑衣人身上的一模一样——轻声道：“王爷第七式收势时，腕力多用了三分。”萧凛瞳孔微缩。正要开口，西厢突然传来尖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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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赶到时，只见明玥蜷缩在床角，指着窗外哭喊：“红眼睛的嬷嬷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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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妃将女儿搂在怀中轻哄，云宁却注意到窗棂上挂着半片金箔，边缘还残留着靛蓝色痕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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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夏夜，云宁抱着洗净的帐幔穿过花园。藕荷色纱帘被风卷起，露出水榭中翩若惊鸿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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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婉容赤足踏着粼粼波光，十二幅月华裙绽开时，满池睡莲都羞怯地合了花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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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看痴了？”王妃不知何时已立在栏边，浸湿的裙裾贴着小腿，宛如一尾化为人形的鲛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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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执起云宁的手按在自己腰封：“祭月舞讲究气沉涌泉，你摸摸这里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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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宁指尖发颤。掌下肌骨远比看上去柔韧，随着呼吸起伏时，能触到暗流般的劲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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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婉容忽然带着她旋身，发间金步摇划过夜空，在池面映出流萤似的轨迹：“当年本宫及笄之礼，这曲舞引来百鸟朝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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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处传来更漏声，云宁慌忙后退：“奴婢该去添灯油了。”转身时颈后一凉，苏婉容的护甲勾住她衣领：“急什么？”温热气息拂过耳垂，“本宫教你个秘密——真正的美人，连影子都会跳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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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怔怔望着地上纠缠的影。王妃的影子突然扭曲拉长，竟化作九尾狐的模样，眨眼间又恢复如常。再抬头时，苏婉容正倚着朱栏轻笑，眼尾染着薄红，像是醉了月光。
五月端阳，云宁跟着王妃去灵隐寺上香。
王妃亲手给她系上五毒兜，香囊里塞着朱砂雄黄：“我们阿宁该平安顺遂的。”
马车颠簸时，她腕间翡翠镯磕在云宁玉佩上，发出清越鸣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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禅房歇息时，小沙弥送来素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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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玥吵着要喝梅子汤，王妃无奈带着侍女去后厨。云宁正给熟睡的郡主打扇，忽见窗纸破洞飘进金粉，在空中凝成小字：“亥时三刻，塔林相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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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借着捡风筝的机会溜到塔林。暮色中有人戴着青面獠牙的傩戏面具，递来染血的襁褓布：“想知道谁杀了慈幼局三十八口人吗？”
那人声音沙哑如生锈铁片，“看看你玉佩内侧。”
云宁退后时踩断枯枝，暗中突然射出三枚银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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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具人挥袖击落暗器，却有一针擦过她手背。剧痛袭来的瞬间，前世记忆突然闪现——实验室里同样的青铜面具，古籍上记载的南疆蛊毒配方。
“阿宁！”王妃的惊呼从身后传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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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宁慌忙将襁褓布塞进鞋底，转身看见王妃提着灯笼奔来，罗袜被荆棘勾破也浑然不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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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夜王妃亲自给她敷药，眼泪砸在她手背：“若你出事，本宫...”话未说完，窗外惊起飞鸟，王妃指尖金箔戒指突然裂开细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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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日后浴佛节，王妃送她银累丝项圈压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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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宁在莲花池边清洗项圈时，发现搭扣内侧刻着蝇头小字：“忌食杏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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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昨日赏的杏仁酪，此刻正摆在西厢小几上，被明玥踮脚要去够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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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阳节前夜，苏婉容将云宁唤到妆阁。鎏金蟠枝灯下，王妃正对镜描画花钿，从玛瑙盒里挑出支点翠簪子：“明日祭祖大典，你替本宫试戴这支簪可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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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宁跪坐在波斯毯上，任由那双柔荑摆弄发髻。铜镜映出苏婉容专注的眉眼，金箔剪成的枫叶贴在眼尾，随呼吸轻颤如振翅的蝶。
当冰凉的簪头刺入头皮时，她嗅到丝若有似无的腥甜——像是世子猎回的雪貂咽气前，喉管涌出的血沫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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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像本宫及笄时的模样。”苏婉容忽然用护甲划过她耳后，在某个穴位轻轻按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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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宁顿时头晕目眩，恍惚看见镜中王妃的影子长出了尖耳，待要细看，明玥举着茱萸香囊蹦跳着闯进来：“母妃看我缝的辟邪符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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祭典当日，云宁扶着王妃登上玉阶。玄色祭服衬得苏婉容肤白胜雪，十二垂旒遮住了眉心朱砂，却在转身时露出后颈诡异的青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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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纹路转瞬即逝，快得像云宁的错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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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宁可知这祭坛的秘密？”苏婉容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青铜饕餮纹上，“百年前有位巫女在此献祭，她的血渗进砖缝...”话音被礼炮声淹没，云宁分明感觉掌心下的纹路在蠕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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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月初八，云宁在藏书阁发现本残破的《南诏风物志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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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要细读记载蛊术的章节，窗外忽然飘进细雪般的金箔。她追着金箔来到梅园，见苏婉容正在月下折枝。
“来得正好。”王妃将白梅别在她鬓角，指尖残留的香膏抹过她唇畔，“这是用天山雪莲与鲛人泪调的口脂，本宫亲手制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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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香陡然浓烈，云宁视线开始模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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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婉容的身影在雪地里化作三重幻影，声音忽远忽近：“阿宁可听过梅魄的传说？怨气凝成的精怪，最爱附在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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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声尖叫划破夜空。她们赶到西厢时，明玥正指着琉璃灯哭喊：“梅枝在滴血！”灯罩内那支白梅果然渗出猩红汁液，在雪地绘出南诏图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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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婉容挥袖击碎琉璃灯，将女儿搂在怀中轻颤。云宁蹲身擦拭血渍时，发现梅枝断面嵌着金箔——与王妃平日用来包杏仁酥的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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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元夜，云宁跟着王妃逛灯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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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婉容戴着昆仑奴面具，往她手里塞了盏兔子灯：“本宫未出阁时，最爱来这猜灯谜。”行至胭脂铺，掌柜突然捧出个鎏金匣：“夫人订的螺子黛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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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匣瞬间云宁汗毛倒竖——那黛粉竟裹着层磷光，与祭典那日王妃颈后青纹如出一辙。子时放天灯，苏婉容握着她的手写下祈愿。
火光映亮王妃侧脸时，云宁突然发现她的睫毛不会在脸上投下影子。
百盏明灯升空之际，远处塔楼传来惊呼：“有刺客！”
人群推搡中，云宁被挤到桥边。
即将坠河的刹那，苏婉容的披帛缠住她腰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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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妃发间步摇勾落面具，露出流着血泪的双眼：“抓紧我！”那滴血泪坠入河中，竟化作赤鲤游走。
回府马车上，云宁盯着王妃补妆的侧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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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才的血泪了无痕迹，仿佛只是灯火造成的幻觉。苏婉容突然轻笑：“阿宁可知，有些东西看得太清楚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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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指抚过她眼皮，“反倒不如雾里看花来得美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