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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咕噜咕噜滚下山真君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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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,像两个不知疲倦的机械舞者。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发麻,车灯在暴雨中劈开一道惨白的光路,照出前方扭曲如黑色血管的山路。手机导航早在半小时前就失去了信号,后座那面铜框雕花镜在颠簸中不断撞击座椅,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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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古董店张老板临死前的委托。三天前他咳着血抓住我的手腕,褐色老人斑在青灰色皮肤上格外刺目:"小陆...一定要在月晦之夜前...把镜子送到青槐旅舍..."他浑浊的眼球突然暴凸,"千万别看镜子的背面!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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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道惊雷劈开天际,紫白电光中,浓雾深处蓦然浮现出两盏猩红灯笼。刹车片发出刺耳尖叫,车轮在泥泞中滑出半米才堪堪停住。灯笼悬在飞檐翘角之上,雨水顺着南洋风格的格栅窗流淌,在青砖墙面汇成无数道泪痕。门楣匾额"青槐旅舍"四个鎏金大字正在剥落,像一张正在融化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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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抱起裹着绒布的镜子推开车门,雨水立刻灌进衣领。门廊下的铜铃无风自动,叮铃声中混着某种黏腻的摩擦声。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,潮湿的霉味混着线香味扑面而来,前台黄铜台灯投下蛛网般的光晕,照亮台面上密密麻麻的划痕——那绝不是普通磨损,倒像是无数指甲抓挠的痕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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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住宿?"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浮起。枯枝般的手指按在登记簿上,青黑指甲缝里塞着暗红色污垢。老人抬起头时,后颈发出咯啦咯啦的关节响,左眼蒙着乳白色阴翳,右眼却异常清亮,瞳孔在昏暗中缩成针尖大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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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下意识后退半步,怀中的镜子突然变得滚烫。老人独眼猛然睁大,登记簿被掀飞在空中,纸页翻动间露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。"七月十四..."他喉咙里滚出痰鸣般的笑声,"郑家小姐等了七十年...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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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。我抬头刹那,余光瞥见楼梯转角处的等身镜——镜中映出的走廊竟比现实多出一截,尽头立着个穿月白旗袍的身影,发间别着的珍珠簪子正在滴血。

"三楼309房。"老人扔来的铜钥匙带着尸臭味,"子时过后,莫要照镜。"他的影子在墙上蠕动,分明生出枝桠般的分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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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楼梯在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,墙纸卷边处渗出黑褐色液体。经过二楼时,那面等身镜蒙着厚厚灰尘,但我分明看见镜中自己身后站着个梳麻花辫的少女,她抬起腐烂见骨的手指,正在我肩头比划着裁剪的姿势。

推开309房门的瞬间,铜镜突然在怀中震动。猩红绒布滑落,镜面泛起涟漪,映出的不是房间景象,而是口雕花樟木棺材。棺盖正在缓缓滑开,露出半截缠着红绳的青色手腕,绳结上串着的铜铃与我腕上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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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拍打着彩色玻璃窗,隐约有童谣混在雨声中飘来:"梳呀梳,梳到尾,红绳断了镜面碎..."我将铜镜背面朝下塞进床头柜,却摸到抽屉里厚厚一层香灰,灰烬中埋着半截发黑的指甲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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浴室镜面突然蒙上水雾,我伸手擦拭时,冰凉的水珠却带着铁锈味。镜中映出的浴缸里积着暗红液体,水面咕嘟冒泡,浮起几缕漆黑长发。这时走廊传来细碎脚步声,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踱步,混着铃铛声停在门口。

床头柜突然剧烈震动,铜镜自己翻转过来。镜背的雕花根本不是缠枝莲,而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,正中嵌着张老板干瘪的头颅!他的嘴唇正在翕动,眼眶里爬出白胖的蛆虫:"快...把镜子...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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敲门声在此刻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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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僵在原地,冷汗顺着脊背流下。敲门声不紧不慢,每一下都像敲在心脏上。铜镜里的人脸开始蠕动,张老板的头颅发出刺耳的尖笑:"开门啊...她们来了...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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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死死盯着房门,门缝下渗进一缕黑发,发丝间缠绕着细小的铜铃。敲门声突然变得急促,伴随着指甲抓挠木门的刺耳声响。铜镜中的景象开始扭曲,棺材里的青色手腕突然伸出镜面,腐烂的手指抓向我的脚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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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这时,房间的灯突然熄灭。黑暗中,铜镜发出幽幽青光,镜中的棺材完全打开,一具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尸缓缓坐起。她的脸腐烂了一半,另一半却与我长得一模一样。

"姐姐...终于等到你了..."女尸开口说话,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。她的手腕上缠着红绳,绳结上的铜铃叮当作响。

我转身想逃,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镜子。镜中映出无数个我,每个都穿着不同的衣服,但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微笑。她们同时伸出手,似乎想把我拉进镜中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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铜镜里的女尸已经爬出镜面,腐烂的手掌按在我的肩膀上。她的呼吸冰冷刺骨,带着浓重的尸臭味:"来...和我们一起..."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怀中的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。女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被金光逼退。我趁机冲向房门,却发现门把手上缠满了黑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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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别走..."身后传来双重的嗓音,我回头一看,镜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尸,她们一个拿着剪刀,一个捧着铜镜,正缓缓向我逼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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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拼命拉扯门把手,黑发越缠越紧。就在这时,铜镜再次震动,张老板的头颅从镜中飞出,咬断了缠在门把上的黑发。我趁机冲出房间,却撞进了一片漆黑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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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廊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镜面长廊。无数面镜子排列在两侧,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恐怖场景:有人在上吊,有人在挖眼,有人在被活埋...而我的倒影,正在一面面镜子中被不同的方式杀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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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,我知道那两个女尸追来了。我拼命向前跑,却发现这条镜面长廊似乎永无止境。每跑过一面镜子,镜中的我就会多死一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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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,前方突然出现一扇木门。我冲过去推开门,发现自己回到了309房间。但这一次,房间里的摆设完全不同了——墙上挂着民国时期的照片,床上铺着绣有"囍"字的红绸被,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铜镜,镜中映出的,是那两个女尸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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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们同时转过头,对我露出诡异的微笑:"欢迎回家,姐姐...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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